Month: August 2013

  • 每次我望真你 #3

    Track #1 幻象似的愛情
    Track #2 如可分身飾演自己
    Track #3 如果命裡早注定分手

    她搬走了。我親手把她的行李放進的士車尾箱,送她上的士,替她關上車門,然後呆呆望著的士車尾在我眼前越走越遠,直至轉彎後再也看不見。我很想轉身就走,回到那個不再熱鬧的家中、吃一頓一個人的晚飯。可是我的雙腳卻牢牢地釘在地上,毫無移動的打算。

    我很迷茫。此時此刻,我忽然覺得自己變得很陌生。

    這種迷茫的感覺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,但在這種時刻莫名其妙地冒出來,卻令我第一次覺得我毫不了解自己。

    五小時前,我還很佩服自己對這段感情居然決定得很瀟灑、很灑脫,甚至自我陶醉到覺得自己處事變得更加成熟穩重。諷刺地,到了我真的親自把她送走,心頭卻突然感到一種難過的感覺。我搞不清,到底我是不捨得這段感情的終結,抑或只是一時無法適應生活上的改變?

    我的心跳忽然加快。那六年多來的開心快樂辛酸難受五味雜陳一股腦兒在眼前晃動,那一點點不捨的感覺混雜著眼淚在心頭蘊釀,心有點痛。

    然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下意識地揮了揮手,嘗試把那些苦澀的記憶掃走。我提起彷彿不再屬於我的雙腳,重新開始了我一個人的生活。

    聽著忽然變得刺耳的鎖匙轉動聲、鐵閂開關聲,我的心裡好像也多了一根刺,一下一下地戮在心瓣上。要是以現在的心情時光倒流五小時,我大概沒有可能那麼瀟灑地說再見、也沒有可能笑得那麼開懷。

     

    又或者,這一切其實只是我的幻覺。

     

    進了門,我彷如虛脫一樣頹然跌撞到沙發上。望著家中的一切,腦海裡的記憶炸彈忽然炸開,碎片散落一地。兩年半前,我們決定同居。她搬進來前一個月,我們每天下班後的活動就是到傢俬店裡閒逛,為家裡多一個人作準備。作為一個獨居男人,很自然地家中的一切都很隨意。一張沒有靠墊的沙發、沒有任何牆紙、海報的白牆,門外沒有半張揮春,甚至連電視機也沒有。獨居了一年,我在家中的活動範圍其實只有書桌、洗手間跟那張小小的單人床。

    雖然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的小天地,但她說想搬進來的那一天,我還是衷心的感到很高興。

    我望著眼前的茶几,想起了那天我們一起在傢俬店看中它,幾乎沒有考慮就買了回來。然後這張茶几就成為了我們同居生活的第一樣信物。她總是對家中的一切裝飾跟佈置很在意。她不喜歡很容易弄髒的白牆,於是我們用了兩天時間把牆塗成淺淺的藍色,然後貼上了玫瑰花的牆紙。雖然有點娘娘腔,但我望著她開心地裝潢的樣子,忽然覺得這小女孩很可愛,令我很想帶給她幸福。我忍不住緊緊地抱了她一下,她望著我傻笑的表情現在還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裡。然後一個月過去,家中多了一部電視機,房間裡的單人床換成雙人床,還蓋上了蠟筆小新的床單跟被套。家裡多了很多女性的日用品,牙刷、毛巾、杯子通通由形單隻影變成了出雙入對,一個獨居男的家搖身一變成為了兩個人的小天地。

    然後,我們就這樣開始了一起過的新生活。

    然後,兩年半過去,她搬走了,家裡所有東西都成為了過去式的一部分,同時卻又一直存活在現在進行式裡頭。

   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提電話,想看看她有沒有傳來短訊。像是理所當然地,甚麼都沒有。然後我打開Whatsapp,看到她的名字還是「傻婆」,底下的最後上線時間是三分鐘前。她是否也下意識地想看看我有沒有找她?我不知道,也沒有問。我不知道這是自尊心作崇,抑或是我真的覺得分開了便不應回頭。

    然而此刻,我卻很清楚自己真的很不捨得。但我卻不明白,到底我是不捨得她要離開,還是不捨得我們要分開?

     

    有些事情只剩下一半,就不再完整。

     

    茶几上放著一隻藍色杯子。幾個小時前,它身邊還有一隻同款但粉紅色的杯子,然而現在只剩下它孤單的身影。

    「對不起。」我誠懇地跟杯子道歉。

    它輕輕歎了一口氣,望著我說:「不要緊,我自己一個也可以活得很好。」

    茶几抬頭望著它,不屑地說了一句:「想哭就哭,不要裝模作樣。」

    杯子皺了皺眉,沉重地說,「我真的很想哭,但哭不出來。」

    「那就笑啊。」底下的杯墊也開口了。「失去總是難過,真的哭不出來就笑吧。你會舒服一點。」

    杯子勉強起擠出微笑,卻又馬上變回抑鬱的神情。

    「別這樣。有些事,是怎樣也逼不出來的。」一直看在眼底卻不說半句話的電視機忽然大聲地說。

     

    對啊。就像愛情。

     

    差不多七年前,我們在沒有任何先兆之下開始了。沒有告白、沒有曖昧,沒有感動,第二次約會便很自然地牽起了大家的手,彼此心裡都知道,對方都是自己想找的人。那天晚上,我們牽著手走過深水埗,看了一場電影,吃了一頓晚飯,然後我送她回家,最後我們擁抱。我們甚至沒有說過對方是自己的男朋友或女朋友,我們的開始,只是一個微笑跟一個眼神。

    差不多七年後,我們在沒有任何先兆之下結束了。沒有吵架、沒有不快、沒有難堪。我們只是很平淡地說了分手,彼此心裡都知道,對方已經不再是自己想找的人。這天上午,我們在家裡深深擁抱了一分鐘,彼此說了一句謝謝,吃了一頓午飯,然後我替她收拾,親手送她上的士,最後我們各自回家。我們甚至沒有說過再見。我們的結束,像開始一樣,只是一個微笑跟一個眼神,再加上一個擁抱。

    活了二十二年,然後我得到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孩。我喜歡她,她喜歡我。我們視對方為終身伴侶,互相遷就、互相忍讓。我們有爭吵、有分歧、有失望、有痛苦,但每一次都是為了加深認識。加深對大家的認識,也加深了對自己的認識。

    我坐在沙發上,我不停想起很多以往不願意問自己的問題:到底我是真的很喜歡她,抑或只是喜歡有人陪伴自己?又或者,到底我們是不是太快開始,我們對彼此的認識根本不足夠?

    沒有答案。她走了,帶走了所有問題的答案。我可以問,但沒有這種必要。過去了。

    她走了,我並不傷心,但我沒有辦法令自己開心起來。我以為自己能夠瀟灑面對,但原來當真正失去,那種不捨得的感覺卻相當難受。這些感覺很複雜,很混亂,就像想吐但吐不出來,無數污穢物卡在喉嚨,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    「別這樣。有些事,是怎樣也逼不出來的。」我沉重地安慰著自己,希望能夠好過一點。然而卻一點用處都沒有。

     

    到頭來,我始終是一個愛情白痴。毋庸置疑。

     

    電視機前放著我們的合照。照片中的她摟著我的頸,笑得很開懷;我卻像個笨蛋一樣裝著鬼臉,看起來卻很幸福。那時我們還未開始同居,卻因為一些小事鬧分手。我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讓爭吵延續多過一天,於是我下班後馬上跑到她家樓下,好不容易才哄回她,然後我們在樓下的餐廳拍了這樣的一張相片。她說這張相片很重要,記載著我們因為吵架而加深感情的回憶。

    傻瓜。

    然後一幕一幕傻傻的往事不斷在轟炸著我的腦袋,想起的都是開心的事,感受的卻都是滿滿的不捨得及難過。

    六年零九個月前,不論是那位胡裡胡塗當了媒人的壽星妹,抑或是我們各自的大伙朋友,也對於我們兩個對愛情一竅不通的笨蛋相戀覺得不可思議。出身自男校的我,也曾經喜歡過幾個鄰校女生,但友人都知道我總是不願意主動,每次都眼睜睜看著心儀對象成為別人的女朋友;一直被同學視為「男仔頭」的她更從來也對愛情沒有興趣,一直都只活在自己的讀書世界。這樣子的兩個人走在一起,朋友們除了覺得奇怪,也說我們能夠一起是緣份的安排。

     然而我們始終要分開,不知道這也算不算是緣份的安排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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